第四章 千锤

    陆平安做梦了。

    那一个清醒而漫长梦境，长到大部分细节都模糊清。

    他梦见十万大山，田间习作，稻穗低垂。他梦见魑魅魍魉，刀兵四起，尸横遍地。亦梦见仙降世，转战千里，一敌百万。

    “你小娃娃，此间妖魔祸乱，你何避、怕？”

    陆平安听见耳边响起苍声音，抬首望去，模糊间，只能瞧见一道须发皆白佝偻身影，手执拂尘，端坐于青牛背脊。

    “旱灾三年，家中无粮。娘亲让上山挖些野菜树，言说只要挖足半斤，村里便会把胞妹鼎烹分食。”

    陆平安听见自己开口，嗓音稚而清脆。

    “天宫降阙，天魔祸乱，此间大世临尾声。凡间大饥，尚相食。”者嗓音嘶哑，一挥拂尘，面貌仍模糊清，“小娃娃算几分仙，莫要去了，且跟走罢。”

    陆平安察觉到自己在摇头，紧接着，他再次听见少年般嗓音：“去。应允过娘亲，落前便带着野菜去。”

    “嘿，去作甚？让那些山民也吃了你罢？”者摇首叹息，“去与否，&xe001由得你了。”

    苍嗓音落下刹那，梦境陡然加速，转瞬间便沧海桑田。

    再次看见细节，在一处仙山洞府中。

    陆平安感觉到，自己正盘膝而坐，吐纳天地灵气，探寻大道理。

    ‘叮铃叮铃。’

    洞府门口处银铃声传，洞府禁制被破解。

    陆平安抬首，映入帘一张鹅蛋脸，女子睫毛修长、琼鼻高挺，看起娇俏可爱。

    “小师弟，别修炼啦！师姐给你带了好吃，当当当当，玲珑阁【一鱼八吃】。”

    那女子变戏法一样，知从何处掏出一摞膳盒放在石桌上。

    “师姐，筑基，玲珑阁些食材于用了。”

    陆平安听见了自己声音，富磁、语气温和，但些生疏。

    鹅蛋脸师姐用力皱了皱她那好看眉毛，上前用双手扯陆平安面皮，命令似开口：

    “行，可专门买，花了少灵石呢。”

    “吃，要修炼。”

    “必须吃！吃就揍你！”

    .......

    在两交流声中，梦境再次模糊加速了。

    再醒时，陆平安在葬礼上，天空下着小雨，微风接触皮肤很凉。

    厚重而华贵棺木中，躺着那位娇俏可爱、些刁蛮师姐。

    兴许施了法术，她面庞仍旧光滑红润，就像睡着一样。

    “师父，明白。”

    陆平安听见自己说。

    “青婷听说你准备结丹，便想去天水禁地你寻些渡劫宝物。可惜.......”

    左边传师父声音，他那副装扮，坐在青牛背脊上。

    只，手里拂尘像打了霜茄子，蔫了下。

    陆平安感觉自己脸上凉凉，也知雨水泪水，他问道：

    “师父，师姐向小心，什会去那群臭蛇地界？”

    思虑许久，才慢慢出声：

    “她说你应允过，只要晋升结丹，便与她结道侣。知晓你过想拖一拖，免得她打搅你修行。可，青婷信了......”

    随着话音落下，陆平安听见自己嚎啕大哭，像稚童失去了自己最珍贵玩具，又像小狗被夺走了饭盆。

    随着声嘶力竭哭声，梦中一切全都变得模糊清。

    就仿若雾里看花，无法分辨任何细节。

    也知过去多久，梦境最终趋于平稳。

    陆平安发觉自己被剥离出，从第一称变成了第三称。

    而梦中画面，此刻到了一处高耸城墙上。

    墙内，遍地面黄肌瘦、瑟瑟发抖凡百姓。

    墙外，漫天高如山岳、狰狞无比妖兽怪。

    城墙上，四处残肢断臂，修士、凡尸体堆积如山。

    连地砖都在向外渗血，垂死声绝于耳。

    那一望到尽头城墙，只剩下一身穿麻衣斗笠汉子仍旧矗立。

    “木道，且退去，等只要些凡当做血食，你半步元婴，将成一方大能，莫要自误。”墙外一条数十里长蛟龙口吐言，声音震天撼地。

    但那看上去像农一般汉子只缓慢摇头，发一语。

    “哼，过些许猪狗一样凡，与你们些修士都算两类生灵，何必庇护他们？”蛟龙冷哼一声，展露出几分凶相。

    汉子仍旧所动，他只向前踏了一步，沙哑地道：“师尊说过，凡如草，而修真者如叶片，齿相依。答应过师尊，要护佑此城。”

    蛟龙愣了愣，冷笑出声：“都说木道死脑筋，看说错，既然退，那便连你也一并吃了！”

    汉子再言语，只掐了个法诀，周身涌动起庞大真元。

    他气势，在一瞬间，竟暴涨了数十倍。

    而，汉子凌空而起，杀入妖魔中。

    每一拳每一掌，都看似平平无奇。

    但打在那山岳般大小妖魔身上，&xe001一下就将它们坚如铁石身躯打得碎。

    仅仅数十息，就将漫天妖魔斩杀大半。

    那条蛟龙也挨了一下，身上龙鳞寸寸碎裂，龙角折断。

    “燃烧道基，你真个疯子，了凡连自己命都要了！你能杀，天水龙宫太子！”蛟龙痛苦怒吼，它瞥了一几乎被屠戮殆尽妖魔，毫犹豫选择远遁，转瞬飞出百里。

    但，太慢了。

    汉子横空瞬移百里，一拳又一拳砸在蛟龙头，每一拳下去，都血横飞、骨骼四溅。

    但那蛟龙也并非善类，对拼中迸发妖力与气血，将那汉子身躯几乎打碎大半，连内脏都露了出。

    两者就般一路缠斗，最终齐齐坠落在一处小荒山上。

    蛟龙脑袋被彻底打烂，身躯只剩残留神反，仍旧一一。

    而那汉子浑身浴血，但仍缓慢而坚定地站起缺失大半身子，眺望故乡，嘴里呢喃：

    “娘亲...胞妹...师姐，次，履行承诺了......”

    至此，梦境戛然而止，一切都陷入沉寂。

    陆平安旁观一切，心中震撼到久久能言语。

    先前虽也体验了七彩碎片传承，但那次记忆极其凌乱。

    像次，身临其境般代入生。

    哪怕梦境结束多时，陆平安仍旧沉浸在木道执念中，久久难以脱离。

    凡相食，妖魔作恶。

    山河表里，道苍茫。

    剑修执剑挽天倾，亦体修抱死志而守国门。

    对于类而言，个世界虽然危险。

    但，仍希望。

    因。

    凡个希望种子，被族群中最强大、最勇敢那批保护得很好。

    沉浸在份感中许久，直到梦境消散，重新见到识海中那尊大鼎，陆平安才检查起次记忆。

    梦里许多东西都消散了，遗留下，只一部体修功法。

    此法唤作《千锤》，乃木道自创，共分十层。

    修行至大成，能让身躯拥龙象力，凭身搏杀大妖。

    唯一小缺点，便族躯体太过弱小，锤炼躯体时间极漫长。

    且需要大量灵气滋补身，会拖慢修炼进度。

    过，对于陆平安而言，功法倒极契合。

    他先前得了《虎纳鲸吞术》，能短时间消化大量宝材、丹药。

    两本功法相互配合，能让战力得到最高效率提升。

    陆平安通读一番功法，识海中那块属于木道碎片也彻底消散了。

    他用灵识望了一大鼎，上边【诛恶镇邪】四个小字明灭定，和那些深可见骨裂痕交相辉映，如泣如诉。

    尊古鼎，就像一座大墓，埋葬着无数上古天骄、大能。

    而那些碎片，兴许只另类墓志铭。

    如果一，自己死在问道长生途中，否也会被埋进座墓里？

    莫名，陆平安又想起那位青婷师姐娇俏容颜，由得长叹一口气。

    兴许次记忆较详尽，陆平安再睁天近黄昏。

    地上散落虫尸早消失无影，只剩院里那株景观树摇曳定。

    “暮低垂，光影婆娑。了光，自也影。那妖邪失去媒介，兴许会再出了。”

    陆平安用灵识探了探，发觉宅邸周围静谧无比，连蚊虫走兽响动也都，由得长出一口气，身子放松下。

    但仅片刻，他像突然想起什似，身体再度紧绷。

    “对，对！

    京都虽无高楼遮挡光，但房屋大都飞檐角，会在街面洒下影。

    且，京都街上树木尚算繁盛，也树荫。

    如果那妖邪媒介影，则先前众多百姓必然会避开影而行。

    但......”

    陆平安想起先前画面——百姓层层叠叠跪伏在街道上，丝毫避讳影。

    也就说......

    “只猜对了一半，只妖邪规则藏于影子。”

    陆平安呢喃自语，心头涌出一寒气，他凝望地平线上将要落下红，顿觉脊背生寒：

    “而隐在......无光处。”

    陆平安毫犹豫一跃而起，运起真元朝着京都外狂奔而去。

    但。

    仍太晚了。

    时下本就冬，昼短夜长。

    落余光顷刻间便消散无踪，整座京都城陡然笼罩在深邃黑暗里。

    而虫豸嘶鸣声，也恰到好处地在每一个角落里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