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缘由
作者:夺鹿侯
张居正看上去心错,书房窗户支开半扇,映着府竹林,墙上壁挂水晶灯罩做出磨砂,发出微弱亮光,映出户部尚书王国光掌中烟斗缓缓燃烧烟雾。
在陈沐前,桌案上摆着层层叠叠三四十册书目,王国光执掌户部与侍郎李幼滋等合力编撰呕心沥血作,名《万历会计录》,包容整个帝国财政秘密。
“套书以地域,先全国、以省冠府,以府冠具;以数额,以总数冠分数,以分数合总数;以收支,先全国田粮旧额岁入岁出总数,次省府州县分数,次边镇饷数,次库监,次光禄,次宗藩,次职官,次俸禄,次漕运,次仓场,次营卫俸粮,次屯田,次盐法,次茶法,次钱法,次钞关,次杂课。”
张居正收敛细修剪胡须对陈沐夸奖道:“王公编修此书,当得此代奇伟功业!”
“当今只差一步,海外各地形、物产物价,就能依靠王公,朝廷需仰仗靖海伯。”张居正说着转身从桌案出两本书向陈沐方向轻推,道:“太祖皇帝曾言,民商工农贾子弟多知读书,宜以其所当务者直辞解说,作务农技艺商贾书,故命儒士做了些书。”
陈沐微微垂目,张居正推过两本书名叫《商程一览》与《水陆路程宝货辨疑》,两本书他知道,几乎国中行商手册,甚至视明代商教科书也过。
但……陈沐面露解,诧异地脱口而出道:“太祖皇帝,重农抑商?”
张居正瞟了陈沐一,面无表,待转向王国光时才露出笑意,沉寂片刻甚至让陈沐以自己说错了话,才转过头道:“朝野间,凡事必尊祖宗法,你知何?”
“天下战乱际,祖宗起兵北逐元寇,光复中国,生民飘零时,丁冻饿,田尚且敢耕作,即便重商,又何财货?天下初安,祖宗即鼓励商贾,但并非你说重农抑商重商抑农,因早先重商则伤农、而重商可利农——所谓祖宗法,便如此。”
陈沐连连点头,拱手道:“在下受教了。”
紧跟着他说道:“阁与王公放心,编海外会计录,就由北洋军府代完成,分至西洋、南洋、北洋,期五年,五年内将寰宇诸国物价清。”
其实张居正说道理对陈沐说什受教,真正让他感到受教朱元璋、掌权者所做事出发点与心态——些恣意而,而些知道什对,什错,政策上权宜,并且能做成。
“稍专一套用于北洋电报密文交你,工部电报些事,晚些时候再说。”张居正缓缓颔首,探手对王国光道:“请王公继续说,靖海伯于财务,当谋国见。”
陈沐并觉得,他摊开万历会计录在桌上,分外乖巧地坐好,等待王国光说出下文。
“夫编去岁赋税,以河南、陕西两省,与南直隶例,税法本折银一事,户部诸曹曾议,以全国通行钱法本可折银,应当边鄙地折银少,仍上本;富贵繁华初折银多,少交本。”
里本指便所谓实物税,陈沐皱起眉头,瞄了一张居正,发现他同自己表一样——难道该个样子?边鄙地哪儿银子?
“恰恰相反。”
王国光摇头,抬手指向桌上书籍,道:“去岁,折银最多地陕西,其次山西,再次河南,余集诸省交解账目,观形甚疑惑,折银价高低一。以河南例,其省中县受灾,运粮四千百石,其中三成折,整个河南赋税,折银四成多,陕西则高至五成。”
“在江南,折仅一成。”
户部尚书放下烟斗,抬起一手指道:“收账目、召官吏,与同僚多般议事方知,江南商贸繁荣,百姓多种丝绵,米价也比北方便宜,他们更乐于交本;而北方诸省以农事生,边鄙穷困地,百姓耕作稍稍受灾,则本则足交付赋税,便要折。”
问题?
张居正点头道:“正让北方百姓更加便利,其地米价粮价更高,折银利百姓。”
“但过去民解民运,赋税难急在粮长;如今官解官运,赋税难急全在百姓,贪、扣、剥、耗,四急下,本应交银一两、朝廷也只能收一两,当然实则户部只能入帐见到一两银,但百姓&xe001要费两甚至三两才能交上,此则重税。”
“百姓越贫困,越需折银上税,越折银上税,则越贫困。”
“单单如此,问题所在。折银依赖商贾、地主那些富贵家,主要粮商,待到官府收税则粮价变低、伤及农户;收完税粮价涨高,再伤农户,平时心趋利,天使然。”
张居正眉头皱起,王国光&xe001停下,他语调更沉重。
“待到乱时、战时,商贾、粮商乃至饭饱衣足寻常家,凡金银者,必要屯银傍身以避宗族祸阁。”
作大明朝首屈一指财政家,户部尚书王国光仿佛穿越时空看到数十年景,他语气缓慢而忧虑:“市面银少,银贵粮,天下各地富少穷多,交上税者少欠税者重,凡内忧外患,国朝用兵需银粮,可银两足用,再束手无策……”
“对外束手无策便要加派税饷,加练兵饷、加用兵饷,百姓本交上税,便要落草寇。”
陈沐突然全明白了,他接过话,道:“落草寇,朝廷便要再向内用兵,加派剿匪饷,朝廷但凡一条生路就会做,但内忧外患再无其他办法;朝廷但凡给百姓一条生路,他们都非但会落草寇,要助官府擒拿,可一旦百姓都落草寇了,再征剿饷,则只能破门败家,剿出更多匪。”
陈沐话但令张居正侧目,让年迈王国光惊讶,张张口险些说出出话,顿了片刻与张居正交换,才哑然失笑道:“靖海伯未免些危言耸听了,只交上税,至如此,即便真如夫所言,休养生息几年,到时官吏才俊会更好税法,南倭北虏乱了多年,起于辈平于辈……呵!”
说到,王国光看着陈沐,神颇严厉,带着提醒意思道:“此时此刻,正在完善税法?”
一贯迟钝陈沐脑袋转得飞快,半天才弄懂户部爷子突然严厉做什,税法张居正定,他话里话外说税法会亡国,难道在说张居正问题?
过他表演才能在此时起到了大用场,他装作看见王国光提醒,一脸沉缓缓摇头,道:“税法问题,税法什问题都,在货币,在银,也在财政运输。”
“哦?”张居正眉头依然展开,他也在脑中飞快推演局面,事实上他本在乎陈沐觉得税法问题,随意道:“靖海伯畅所欲言。”
“国朝世面流通银两,钱法银两与铜钱并行,但银在朝廷铸造,多海外流入,难以调控,因此朝廷对抗风险能力低;财政运输也如此,征得银两在国库,论本折,各省征得、各省自行输送使银使粮衙门,银粮国库统一管理,利权力集中,财政因而混乱。”
“并且朝廷两套财政,中央与地方,十万户邑仅数名官吏领取俸禄,助他们管理地方皂吏皆地方自行招募、自给耗,既利集权也利财政更利吏治。”
“事发突然,生晚辈准备,姑且妄言几句……阁,咱大明朝,可以设立银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