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七章 远航

    出将入相四十余年吏部尚书杨博因病告，尽管先帝大丧中，朝廷事宜亦无丝毫紊乱，阁臣很快票拟出新任吏部尚书选，当邸报传至广东，陈沐提笔又写了两封言语谦卑温驯贺词。

    北京吏部尚书，张翰。

    北京兵部尚书，谭纶。

    大约张翰仕途所能走到极限。

    朝廷到了新交替时候，陈沐在南洋陈府小几，感受着自己给世间带变化，他估着高阁快过找他玩耍了。

    京师暗涌动，就好似太平太平洋。

    在片由麦哲伦命名处在赤道无风带汪洋中，一支由广东营兵正副把总林爵、曾习舜所率船队向关岛逼近，大小九条战船粮船以线阵一路东行。

    船队旗舰五百料大鲨船上，副把总曾习舜按剑快步走过甲板，对船首持望远镜瞭望远方林爵道：“哥，远了？”

    支船队四百多战兵过去皆乡勇，广东、湖广、福建三省交界乡民，历属三管地带，盗匪猖獗宗族自保，因而民风剽悍。林爵与陈岛把总林大元同宗族，他们在当地剿杀匪寇，战功很重，所以被陈璘调至麾下。

    陈璘嘛，考过武举也军户，就乡勇出身，自然也待见些同样野路子闯出乡勇。

    过去在平远县，林爵乡勇千长，自从知县王化下令当地乡勇结寨自保，林氏宗族在当地修塔楼、围屋，就像小城堡一样，宗族匠打造鸟铳、石砲，但闻匪讯寡则击、众则守，时常越境击贼，兵强马壮就通常营兵都比上，更遑论卫所了。

    南方宗族械斗规模一直很大，戚继光最早招义乌矿兵就离远远地看了一场械斗，凶狠程度令杀倭眨戚帅震惊，才名震天下戚家军。

    林爵也差多，甚至在器运用上他们比义乌矿工厉害，陈璘所以整编出一把总马，因把千长麾下妇孺都弱都沙汰了，让他们留守地方，调了四百四十余随他南征。

    过乡土兵也乡土兵坏处，打仗他们怕，但见世面少，出海就怕。

    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月，营兵心里都慌着呢。

    林爵也慌，他止一次夜里在船舱中把简单明了海图朝着复杂看，怀疑自己走错了方向……他见过样海，走整整一月见到丝毫陆地。

    “应远了，明起让船上兄弟都小心些，要再捕鱼了。”林爵说话时心里挺底，海图上关岛就那点，从陈岛时航向哪怕仅偏一点，到边都能偏出上百里，他方下望远镜，沉着问道：“船一走多远？”

    “风太小，船也敢张帆，上更。”曾习舜板着手指头算了算，道：“一百五十至百里间？”

    明测船速和古代三国时期东吴测船速方法一样，在船首丢下木片，接着向船尾跑去，如木片先到，船速比快，叫过更；木片到，跑得快，叫上更。

    昼夜十更，一更正常速度六十里，海外因风浪关系往往要比一更慢，何况林爵担心迷路，敢把帆张。

    “那应该快到了，再向东走三，看见关岛就向北三、看到再向南六，实在行就只能了。”

    他兵很慌了，如果再样走下去，要出事，而且他们船粮只剩两月所需，大风天又快要到了，随便出一个意外，四百多都要葬在大洋上。

    由陈岛向南至吕宋最南端，再转道向东，他们航行六千里上下，四下里什都见到，只蓝天碧海，随航程渐远连海鸟都见到，对水手而言，最可怕就未知。

    “事哥，夜里弟兄们应该慌，陈帅真厉害，小鲨船面渔具齐全，逮上条青龙戏水，百多斤，大粮船上开始煲汤了。”

    青龙戏水蛇，四肢脑袋背甲腹甲尾部皆长绿毛海，极其罕见。

    “要再遇上东西别宰了，船底压舱，去献给大帅。”林爵望向东面面沉，压抑地骂出一句，“入他娘西夷，也知能能找到他们……香？”

    “，又要开坛拜道君爷？”

    “拜拜，出海前邓将军给卜了一卦，说惊无险。”林爵挠挠额头，抹了把脸道：“种死功，九条船能去三条就算林三儿香白烧！”

    林爵心里其实些期盼自己找到关岛，迷路去无非受些处罚，可要找到了，要伺机登岛探明敌，但凡登岛七成会被发现，到时候就追亡逐北，拼命活计。

    他想找到关岛，但找到职责所在必须登岛，然自己心甘。

    因怕，但怕死，他率族击贼杀匪十几年，就怕过死。些少年郎他从平远县带出，到时候乡里翁妪要找他要娃娃，比起铳炮刀枪，他更怕无颜面对那些长者。

    一会儿，平添神失了真木雕陈沐像披红挂彩地摆上船头，如今闽广出海都拜个，其实几个知道龙虎玄坛真君出处，大多数也见过陈沐，何况如今制式木雕，就算陈沐自己他都未必能认得出，们就当财神、海神拜，成了沿海信仰一。

    龙虎玄坛真君信众以军商主，并随话本开始流传，逐渐抢占了天妃庙香。

    林爵带舰上水兵郑重其事地三拜九叩，说也怪，刚拜完神像到半个时辰，桅杆望楼上拿着望远镜兵丁就高声叫道：“把总，船，红叉船！”

    以前沿海明军把葡夷两层甲板大黑船叫做夹板船，结果现在他们自己鲨船普遍两三层甲板，自己船反倒成了夹板船，因前番与西班牙作战发现他们战船上要正红十字架红叉艮第十字帆旗，故水手习惯将西夷船舰称作红茶船。

    一声惊叫将船首林爵惊得猛一激灵，出望远镜凑到上，就见远方海面一大一小两艘船舰朝他们边向南航行着，他高声问道：“就两艘？”

    “就两艘，别了！”

    “追上去，们也玩玩大炮，大船用，打沉它跟着小船就能捣巢！”林爵须发皆张，一阵风般奔入船舱，抱着皮质背包进副把总曾习舜怀里，道：“绿毛王八你得吃了，乘小船去丙旗粮船，粮草够你陈，包里星图，务必亲手交大帅——打旗列线阵，放帆，检查炮，准备开战，今天夜里饮青龙戏水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