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三章 病态

    过三里多城外街，颜清遥一路挨门挨户给陈千户介绍些铺子，除了画风太对，导游基本在行。

    “呐，家首饰铺和前街那间药铺都广城店了，其实一家，以前首饰铺掌柜勾了药铺掌柜婆娘，生了娃娃，就现在首饰铺掌柜。”颜清遥本介绍铺子里卖什，到处东家长西家短，“俩掌柜其实兄弟哩！”

    “就姓一样！”

    极短时间里，让陈沐对两条街上开店商贾家庭内部矛盾、邻里外部矛盾了充分清晰认识。

    当然少了，对广城西门外五座青楼歌姬从出身、相貌、技艺、技术、价格等角度全面分析。

    走出裁铺，刚定下一套圆领青锦衣绣袍与黑大帽，付下定金约定月余取，陈沐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嘉靖十六年前，官军民平时所穿常限制，只禁止玄黄紫三，但嘉靖皇帝极主见，在上了诸多禁止。

    影响到陈沐，就五品武官在穿官严肃场合，只能穿青锦绣常。

    当然，朝廷项仪制屡禁止，民间也太多管种事，但陈沐认该遵守制度要遵守，更何况……他订衣很好看。

    衣铺位置极好，空气中能嗅到海味道。

    只要向南望，就能在道路尽头越过稻田看到珠江北江，宽两里余江面隔开陈沐极目想要望过去视野——江对岸，就香山，濠镜就在那。

    小姑娘朝前走了几步，差距陈沐跟上，头看出他向着江面愣神，黑亮珠在眸子里滴溜溜地转，晃到陈沐身前装模作样地掐指。

    “陈赛驴，娘掐指……哎哟！”

    陈沐扬手，收目光，“好好说话。”

    小姑娘俩手抱着脑勺，分外乖巧：“军爷，奴家掐指一算，你运道应在海外扬威，带兵杀杀倭寇打打红毛番肯定用得几就做指挥使啦！”

    “诶！”陈沐嗤笑一声，“你小小年纪会算命？”

    别说，生到个年代，谁想跟北虏过过招，打垮女真头揪大航海时代尾，小姑娘算说到了陈沐心坎儿上。

    “嘁，娘算得好。”

    一说胖，颜清遥立马就喘，挥着白莲藕般胳膊，看似在乎实则极其受用，“那军爷爹妈生得好，名字起得更绝，都用你报生辰八字，五行一准儿缺水缺木，该着你就坐船出海，合适！”

    “你五行缺心子！”

    陈沐笑出声，走着走着转过身，疑惑道：“说好端端小姑娘生得挺标致，口胡言乱语跟谁学？”

    “能跟谁，酒铺客！”

    颜清遥瞪大睛，脸习以常，“吃酒客说书先生、街坊邻居隔家大娘，都聊天，客都因嘴活快才喜欢听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你倒好，别欢喜你嫌聒噪，别都看生娇小，你倒说奴家标致！”

    陈沐起初觉得她气呼呼鼓着嘴挺好玩，哪儿知道转语气就低沉了，“军爷将一定官运亨通，就睁说瞎话本事知县大爷都比了！”

    陈军爷心里又好气又好笑，“什叫知县大爷都比了，知县爷才七品，千户可五品！再说了，较小和高挑，又和生得标致标致什关系？”

    “干系！”

    “八岁那年娘在扬州被拐，卖给养瘦马妈妈，按第一等养法，食厌脍厌细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，什都学；打双陆抹骨牌，舞剑耍拳，什都会。要卖给高官主，给妈妈赚千两银子！”

    “学了三年，长高了。压都比别高半脑袋，成了等养法，教算术学记账，学察言观，说将卖给商贾，做成小妻，也能多个帮手，给妈妈赚百十两。”

    “又过两年，脚大了。裹，它长，月牙鞋儿都要做大些，唉！”说到，小姑娘叹了口气，仿佛自己与瘦马失交臂，道：“做了三等养法，学女红、做裁衣、炸蒸酥，做炉食、摆果品，端茶送水。”

    “妈妈说就好卖了，至多十几两就卖给寻常家，做个婆娘赔钱货。”颜清遥憨态可掬地一摊手，“颜伯把娘买，到广城开酒铺，学全白搭，本就用上，就连记个账，颜伯都自己记，军爷你给评评理，要娘生得标致，哪儿会赔钱！”

    陈沐脸挺复杂，小姑娘小小年纪被贩子卖到养瘦马行当里去，遭了六年罪才被买出。

    如果颜清遥一副被卖了帮贩子数钱模样，本个挺悲伤故事。

    “可你一说，觉得你赚了！”

    他挺想憋，但实在绷，扑哧笑出声。

    陈沐手背拍手心道：“你在贩子手里白吃白了六年，就说了。看看你学些东西，多少门儿手艺，贩子赚着钱，可你赚了，十几两也就够个伙食费，荤素忌，雅俗共赏本事让你学个干净，你那钱够找先生呢！”

    年头买卖口都成了一门手艺，扬州那帮养瘦马自百死辞，但他们光刁钻分类培养，陈沐也得气。

    “哪儿教奴家先生，卖好价钱，学净用东西。”

    颜清遥小鬼大叹了口气，“妈妈那时候说，要扬州盐商，娘样倒愁嫁，现在要想嫁到好家，难喽！”

    “才大丁点儿，愁什嫁。行了，去找你颜伯。”说着就走酒楼，陈沐拍拍手，取出一两碎银丢给头跟着酒楼活计，对颜清遥道：“算姑娘引路赏钱，见。”

    说着陈沐带旗军扬长而去，头传颜清遥清脆叫声。

    “诶，军爷给钱呀！给钱你早说，娘给你唱个儿曲，说段书也行呀！军爷慢走！”

    陈沐哑然失笑，头只向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帮明朝盐商都什傻屌审美，看脸，偏要去看脚——病！